从案例看腾讯反不正当竞争司法手段的运用

林子大

腾讯公司或许是国内最善于利用《反不正当竞争法》保护自己商业利益的互联网企业。
据笔者观察，腾讯所提起的不正当竞争诉讼纠纷范围涵盖了微信、QQ、游戏、直播等所有核心业务——除了起诉同业竞争者之外，腾讯也时常以“商业诋毁”的名义起诉各类媒体或作者，指控他们的文章、报道“诋毁”腾讯。
据企查查（http://QCC.COM）显示，截至9月下旬，裁判文书网2020年新公开的涉腾讯不正当竞争诉讼已结案40余起、正在程序中的100余起，腾讯共计获赔金额三千多万元。
笔者选取了其中较为重大或典型的8个案例，以近距离观察腾讯是如何灵活运用司法手段、对广泛存在于腾讯各业务中的恶意链接、游戏外挂、刷单等行为进行打击的。
针对被诉行为的性质，上述案例大致可分为保护平台生态、打击游戏作弊和打击刷单、刷粉三大类。
保护平台生态
案例一：(2019)津03知民初450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等与湖南安悦网络信息有限公司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被告运营的“种子视频”应用程序中设置有“邀请收徒”、“红包视频”、“晒晒收入”、“点击签到”、“限时抢宝箱”等多个分享赚现金的任务，以红包奖励等利益诱惑，诱导用户通过微信平台大量传播、扩散种子视频链接相关内容，并且该应用程序采取反复变换分享域名的方式恶意对抗微信平台的管理措施，而且这些链接中还嵌入特殊识别码抓取微信关系链并进行使用。2019年3-6月间，种子视频被封禁链接的分享量日均可达300万以上。
腾讯称，被告的上述行为违反了微信平台公示的治理规则，严重破坏了微信平台生态环境和正常运营，损害了经营者权益和用户权益，扰乱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
判赔金额：300万元。
案例二：（2018）浙8601民初1020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等与杭州科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等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两被告在不满足从事小额贷款、互联网金融信息中介业务相关法律政策要求的情况下，批量注册并运营内容近似于“网络贷款产品信息”的微信公众号、微信小程序，在注册和运营过程中向微信公众平台提交伪造的小额贷款资质文件，骗取公众平台的审核认证，并从事违法套现业务，该系列行为严重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和微信平台管理规则。
同时，两被告还对其在微信平台发布的网络贷款产品进行虚假宣传，大量产品“认证协议和隐私条款”内容一致，且均未明确提供认证或贷款的主体信息，骗取用户审核手续费，导致大量用户向微信投诉。
此外，在微信公众号中仿冒微信“投诉”界面、设置“投诉”模版，并且在投诉“提交成功”界面冒充“微信团队”。
被告上述行为不仅损害了微信中其他合法经营者的利益和微信用户的合法权益，还破坏了微信公众号、小程序正常的注册和运营秩序，损害了微信产品的商誉，削弱了微信产品的市场竞争力。
判赔金额：65万元。
案例三：（2019）粤0106民初40045号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等与广州森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等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涉案“流量星球QQ营销引流机器人”（以下简称“营销引流软件”）系完全针对QQ软件开发的营销广告推广软件，具有躲避和干扰监测，同一部手机自动登录多个QQ账号，自动加好友、加群，向好友和群发送广告等功能。
营销引流软件故意避开原告的技术措施、改变了软件权利管理电子信息，影响了QQ软件的正常运行。
四被告通过http://superyli.com的网站、“流量星球DOS”微信公众号进行该软件及配套设备的研发、制造、宣传、推广及销售，同时提供软件运行所需服务器的租赁服务，并介绍配套手机所需流量卡、账号的购买渠道，谋取商业利益。
四被告上述竞争方式和手段妨碍、破坏了QQ软件正常运行，损害了原告和QQ软件用户的利益，对原告QQ软件的运营造成严重影响，给原告造成巨额损失，损害了原告的品牌声誉。
判赔金额：300万元。
打击游戏作弊
案例四：(2019)津0116民初697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数码（天津）有限公司等与洪旭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地下城与勇士》游戏是由两原告在中国大陆运营的一款网络游戏，截止2018年年底，在中国大陆地区累计注册用户超过3亿。
被告长期以来利用外挂程序通过向涉案游戏用户提供组团、带打等服务，妨碍、破坏涉案游戏的正常运行，并获取大量非法收益。截至起诉日，被告共计组建千人飞机群5个，服务涉案游戏的玩家人数超过5000人，日均组建的飞机团队伍约300支。
被告的上述行为破坏了涉案游戏公平、公正的游戏秩序，损害了原告的经济利益，也损害了其他游戏玩家的合法权益，并给两原告的商誉造成损害。
判赔金额：90万元。
案例五：（2019）粤0305民初15313号重庆腾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等与陈毅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两原告系《一起来捉妖》游戏的经营者，是国内首款AR探索类型的手机游戏，涉案游戏于2019年4月正式公测，玩家在游戏中可通过AR功能捕捉身边的妖灵，对它们进行培养，体验觉醒、合成、对战、交易等多种玩法，让玩家利用手机的便携性和即时定位系统，体验AR探索的趣味及社交魅力。
被告不仅在虎牙平台从事涉案游戏的直播经营活动中使用“捉妖定位助手”外挂程序，还在直播中宣传推广该外挂程序，并在吸引用户添加其为QQ好友后向用户自行销售并招募用户代理销售其“捉妖定位助手”软件，同时通过建立“游戏交友群”QQ群的方式提供“捉妖定位助手”软件售后更新服务，以此谋取经营收益。
被告上述行为直接减少了原告通过增值服务获得游戏收入的交易机会，并且破坏了游戏内玩家之间竞技的公平性，损害了其他正常游戏玩家的合法权益，导致原告及涉案游戏产品遭受众多正常玩家的投诉及差评，给原告及涉案游戏产品的商誉造成损害。
判赔金额：10万元。
打击刷单、刷粉
案例六：（2020）浙0110民初6257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与杨双豪、浙江淘宝网络有限公司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
被诉行为：被告杨双豪在其淘宝店铺推广和销售“企鹅电竞粉丝低价主播定制”、“企鹅电竞一条龙服务”，即针对“企鹅电竞”产品增加用户观看人气、增加用户虚假粉丝数量的服务，具体包括：
通过技术手段模拟大量真实企鹅电竞用户的身份，集中停留在特定直播间，伪造观看直播间观众的数量，达到增加直播间“人气值”的效果；通过技术手段模拟大量真实企鹅电竞用户的身份，关注主播，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主播粉丝数量。该产品的用户评论中，包括大量关于刷人气等业务的评论“多送人气”、“非常好用”、“效率高”等内容。
用户观看时长直接影响企鹅电竞与签约主播的奖励结算，杨双豪店铺制造的虚假访问量，将产生虚假的用户观看时长，企鹅电竞无法鉴别签约主播是否真实满足结算条件，导致企鹅电竞额外支付了本不应当支付的费用，造成相应的经济损失。
此外，杨双豪店铺制造虚假访问，导致腾讯公司服务器因为“虚假”访问而承载变高，而为减少恶意刷人气、增粉对正常业务的影响，腾讯公司亦持续投入大量人力、财力用于识别虚假访问量，剔除虚假数据，以保证主播的公平竞争和良好的用户体验，从而致使运营成本激增。
判赔金额：15万元。
案例七：（2019）渝05民初3618号深圳腾讯计算机系统公司腾讯科技（深圳）公司与数推网络科技公司谭旺不正当竞争纠纷被诉行为：被告数推网络公司登记运营的企鹅代商网（http://www.jiyweb.com）和被告谭旺登记运营的企鹅代商网（http://www.qiehy.com）、金招代刷网（http://www.b22.qiehy.com）、金招代刷网（http://www.jz.qiehy.com）、全媒体代刷网（http://www.diss.qiehy.com）都在从事界面、功能一致的刷量、刷单有偿服务。此外，被告谭旺登记运营的赚客营销网（http://www.souzhuanke.com）还专门设有针对上述代刷网站的刷量、刷单服务进行推广宣传的功能。两被告利用了技术手段，使原告提供的网络视频、文章的阅读量、点击量和用户的粉丝数量被人为地提升，对消费者造成误导。同时，被告的行为误导原告对产品和特定用户的判断和决策，损害了原告的正常经营和合法权益，亦破坏了互联网竞争关系。判赔金额：120万元。
案例八：（2019）粤03民初594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与深圳微时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不正当竞争纠纷
被诉行为：两被告利用"宝信"平台（http://baoxin88.com）从事为微信公众号刷阅读量、粉丝、评论和投票，为微信小程序刷关注量等非法经营活动，牟取了巨额的非法利益。
微信公众号、小程序上设置"阅读量"、"评论"、"粉丝"、"投票"等功能模块，是微信评价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原告在相关用户协议及规范中明确禁止微信公众号、小程序刷粉、刷票、刷单等行为。
两被告行为违反公平、诚信的商业道德，导致消费者对微信公众平台的公正性产生质疑，严重破坏了微信公众平台的评价体系和健康的微信产品生态环境，损害了微信公众平台上其他运营主体和消费者的合法权益，也破坏了微信公众平台的竞争利益，更破坏了正常的市场竞争秩序，并给原告的商誉造成损害。
判赔金额：2354万元。
善用司法之力
上述系列诉讼中的竞争行为所涉及的腾讯权益，在传统知识产权领域内均存在较大争议，因而无法得到充分的保护，但这些行为又确实对腾讯业务造成了较大的负面影响，有一些甚至直接利用腾讯的服务来谋取不法利益，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
但基于《反不正当竞争法》，直接起诉部分不正当竞争者，不仅能够直接得到经济补偿，更会对潜在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形成“寒蝉效应”。
只要运用得当，毫不夸张的说，作为知识产权保护的”兜底“性法律，《反不正当竞争法》其实为合法经营者提供了更加灵活、保护范围更广的司法手段——尤其是面对那些聪明的”搭便车“者的时候。
<hr/>裁判文书：
①(2019)津03知民初450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等与湖南安悦网络信息有限公司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990b2c4314384ae8b7b1abf701502db4
②（2018）浙8601民初1020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等与杭州科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等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ed792c738d814aa39bd7ab9d00c2a5e2
③（2019）粤0106民初40045号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等与广州森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等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d4e1ff4c07bf4c2785f0ac130096bb6d
④(2019)津0116民初697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数码（天津）有限公司等与洪旭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eb08a0af965e44f7b43babc8008a6650
⑤（2019）粤0305民初15313号重庆腾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等与陈毅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23dfff9964cb4514b19eac0c0098685f
⑥（2020）浙0110民初6257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与杨双豪、浙江淘宝网络有限公司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0d95e32e67e24cc0976aac4100f885e1
⑦（2019）渝05民初3618号深圳腾讯计算机系统公司腾讯科技（深圳）公司与数推网络科技公司谭旺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wenshu.court.gov.cn/website/wenshu/181107ANFZ0BXSK4/index.html?docId=754621924bf24d589a30ac0700a1c628
⑧（2019）粤03民初594号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腾讯科技（深圳）有限公司与深圳微时空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不正当竞争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https://mp.weixin.qq.com/s/Kix-X6TJ2B_axrX6iPO78w

邵蕊蕊

希望下一波来的，是大家针对腾讯进行反垄断、反不正当竞争、反针对收集个人信息进行歧视差别待遇的关注。